白杨树街上能遇到千奇百怪的人,装聋卖哑的里格郎,出走又归来的胖猪,放鸭的丑宝,大作家鲍牙……他们生活得有滋有味,热火朝天,却也得过且过,卑微怪异。白杨树街的老话,讲求的都是个韧劲,而这些人物的命运故事又何尝不是呢? 装聋卖哑的里格郎 “里格,出门时记着把门锁上。” “知道了,你都说了九十九遍了。” “里格,门锁上了一定要再使劲拉一下,听到咔嚓一声。” “知道了,你都说了
朱光潜在《诗论》中说:“凡诗都难免有若干谐趣。”小说也是一样。若小说没有诙谐幽默的叙述,没有讽刺戏谑的妙笔,人和事难免变得平淡无味,或变得沉痛压抑。而一旦作者善于抓住生活中的“趣味”,那么无论读者对小说叙事的对象熟不熟悉,都会被吸引着读下去,而且喜欢上小说中的人和事。 季栋梁的小说就给人鲜明的印象,他的小说不仅富有谐趣,而且是一种天真的谐趣。《白杨树街》从里格郎和妈妈的对话开始,妈
这是两个男人与西藏半个世纪难以割舍的情缘:吴雨初,白手起家,矢志不渝,历尽艰辛,建立起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牦牛博物馆;韩书力,雪域绘画之子,几十年来,访过西藏76个县中的73个县,踏过几百个区乡几千个村镇。他们将自己与雪域高原血肉相连,奋斗往事让人热泪盈眶。正是无数像他们一样无私奉献的援藏人,与西藏各族群众共同铸就了壮美“新西藏”。 吴雨初:愿将此生化牦牛 增强文化自信、增进文化认同、推动文
编者按:近年来,跨文化交往备受瞩目,在世界中写作已成常态,从2024年第10期起,本刊开设了“到世界去”专栏,约请著名作家撰写在异国他乡的文化经验,以飨读者。本期推出张翎走进东非散记之二。 缘起:一根烧了半生的灯芯 一个人一生中大约总藏有一个梦魂萦绕、不去就不得安宁的地方。人对这个地方的念想,有时是出于对另一个人的牵挂,或者是因为某本书里的某句话铮地拨动了心里的一根弦。有的人终其一生也未
理想中的知识分子有着各自的操守,尘世中的知识分子更有不为人知的苦衷,而历史行进中他们的处境时刻在细微变化着。小说聚焦当下知识分子困境,其间的困惑纠结引人深思。 1 老华坐在教研室的窗边,隔着一张桌子,和两个学生对坐着。桌上摆一个一次性水杯,里面的烟头刚刚熄灭,等着两个学生的时候,老华迅速地吸完了一支烟。 他笑了笑,对着手里教务处给的名单,问对面的男学生,“你是李新?”男学生长得白白净净
与此前《你好,抑郁》《小林的故事》截然不同,许莎莎的新作《副教授的病》把目光从个体人物内心,转移到对知识分子的人生选择上来。小说不仅呈现了人物生活的历史性转变,还触及当下知识分子的价值选择难题和被动式的自我照见。 千禧年前后老华的生活一夜之间发生了很多变化,为身体的病症多方求医、因工作调动而与过往作别、婚姻危机更引发了连锁反应。然而,是什么带来这重重困局,老华又该如何应对,是随波逐流,坚
医院是最能见证生死的地方。有病人不断地离开,又有新病人不断地进来,小说将“我”放进这样的“生死场”中,零距离观察人生,具体细微地思考孝道、疾病、临终关怀等终极问题。 我从没想过,会在呼吸危重症医学科的病房里,看到如此难忘的景象。 窗前的寒雾,被朔风驱散。连日阴沉的天空,豁亮了许多。断裂的云层,割裂了凛冽的晨光。大块大块的云翳,在隐约可见的动感里,缓缓地扩展着,弥散着,像是淡墨
留守少年杨磊南下深圳寻找小凯子,谁知早已物是人非。然而这座繁华的都市却像遥远的锚点,牵引着他。小说既有斗转星移世事多变幻的况味,也有凡人对于远方的期盼。 当时村里安静得像是睡着了。平日里喜欢在瓦楞上吵闹的鸟儿们都没了踪影,只有几只毛毛虫正躺在地上,露着浅粉色的肚皮,在光影下伸长了腰,轻轻地扭着。杨磊慢悠悠地骑着单车,眼睛望向自家房后的三棵树,那里是鸟儿们的家。 也就是这天下午,杨磊接
马老万一直循规蹈矩,退休后却做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他把一只小马驹带回家,视如孙儿抚养。随着这匹名叫骝的小马逐渐长大,马老万也面临艰难的抉择。且看倔强的马老万如何捍卫骝在城市中的居住权? 一 一个夏天的中午,省级劳模马老万被抓走了。小区里乱哄哄的。 老马爱马,不舍得马,把马养到了小区,引发了好多矛盾,形成纠纷,冲突不断升级。老马先是被社区、城管请走,现在又被抓走,怕是摊上大事了。
“这点,我不多展开。”老邹在讲话。“不展开”,台下的人知道,这是水路十八弯的前奏。越不展开,越会七拐八拐,没有一个小时,这会完不了。但是,大家还是想错了! 本来这个会老邹不是主角,只是配角临时有事,主持人拉他来撑撑台面。但是,他不这样想。因为他感到,只要坐在主席台上,他就应该有模有样。应该屁股指挥脑袋,像将军跨上战马,挥舞军刀指挥一样,应使出浑身解数,让台下的人“服服帖帖”。 这,
1 在大洋河湿地,我第一次见到一只狍子的尸骨,它躺在覆着一层浅雪的水边,肮脏而散乱的体毛,散落在尸骨四周,如同灰白色的破旧云朵。狍子全身的肉都不见了,一条暗红色的脊椎骨僵硬笔直,蛇一样匍匐在雪地上,微微翘起的尾骨,如探路的蛇头。不过,狍子的头部,在被凛冽的北风蚕食,并被冰雨清洁过后,完整无损地躺在那里。我想起英国作家亚当·尼克尔森,他在《海鸟的哭泣》一书中描绘海鸦尸骨时说:“如同一幅对
原本以为重庆人对山石都不感兴趣了,特别是长期处于丘陵地带的人群,仰头就是重重叠叠的遮挡,即使身处在城市久了,楼房也代替了山石成为一种心理印象。所以踏上车的瞬间,我打算对山石不再有丝毫的描写,哪怕它比我想象中更巍峨一些。三月入春,受邀前往重庆边郊,沿途的油菜花早就开泛了,大片大片的嫩黄色像是绒毛地毯,处在山脚下,浮花浪蕊,流连忘返的人却不少,特别是女性,喜欢站在花丛中,婀娜多姿,堪比山间枝蔓,那
作为一个南方长大的人,雪是一道冬季风景,一年没见到,总感觉有些失落,于是特别留意云层变化,亿万根蛛丝缠绕出带有浅黄毛边穹顶,经过北风紧催,努力酝酿冬天的模样,用不了多久,渠道里、田野上、道路面、屋顶檐廊下、树枝末梢间,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抹去五彩缤纷的世界,给大地铺上洁白的哈达。 阿为的老家湖南邵东,冬天的雪总会如期而至。天空如同一个巨型筛子,筛出雪头子(雪霰),这雪头子肆无忌惮地撒向大地
走在院子里,占据主要空间的是绿色的树。从春天一直到秋天,它们一直在那里。绿色生生不息,深厚博大,就像用胸音歌唱的中音,低缓深沉,绵绵不绝。 春天里花开了一茬又一茬,你方唱罢我登场,热烈奔放。花开过后,院子里的树是一夜之间变绿的,原本光秃秃的树枝上变魔术般变出一树绿叶,好像人穿戴整齐走出来,焕然一新。树穿上了衣服,变得茂密了,树枝间不再通透。院子里触目都是绿树。走在院子里,满院子的树都在哗哗地
1 雪的历史 所有企图美化世界的雪 都以自身的融化结束 2 中年不等式 如今,我对生活的热爱 略小于对人类的失望 3 失引力 过去那些令我魂牵梦萦的美 如今对我已不再具有吸引力 4 自画像 持续存在于时间里的词 是你唯一的住所或囚室 5 一切病 火焰贴着木柴燃烧 直到木柴变成灰烬它才熄灭 6 仁慈 弥漫在空气里,未感染人的病毒是仁慈的 盘旋在心中,未付
1 他从手机旧照片里翻找 一枚落日。二十五岁时 开过的车,还在大峡谷 弯路上奔跑。蓝色前挡 虚化了一条变形的河流 在高处,山峰呈巨齿状 正吞噬一个模糊的火点。他握紧 方向盘,仿佛未来 只是坠入或一次深呼吸 现在,只剩寂静铺满,落日 触及的水面,他已人到中年 2 有一些红色眼泪挂在突兀的 树枝上,那是落日时刻 空气里洋溢着发酵的香味 蓝色办公楼后面,他驻足于 某条闪
山谷间 高原上 系着茶马古道的驼铃 那些一心吃草的牛羊 披着飘动的哈达 俯视来龙去脉的过客 站在赛里木湖的脚下 无法企及的天空 触手可得 几只撒着欢儿的白天鹅 化作洁白的云 飘向更高的天空 只有探身湖底 我劣迹斑斑的身躯 才能与大地的卵石 一脉相承 责任编辑 侯 磊
其实那天,你出现时 那团苹果花是猛地收敛了花瓣 自带光晕,指向季节的核心 并在爱尔兰疯狂的天气里冻成利刃。 那天,你哭着照镜子。望见身后翠绿的岛国 只剩一条暗红的来路。在1916年 他说,“一种可怕的美已经诞生” 而美便是美了,亲爱的,你永远的武器 收割那些质问的舌头,并刺杀贪婪的爱欲 只剩一场梦中的灵魂之礼,而你满溢 苹果香的生命坠在真实的生活里 衰败的肉体又何足惧,别说当
今夜,有人唤醒了围猎的意识 但不用弓箭,不用刀枪 即使月亮被乌云纠缠不休 我们仍然相信她安然无恙 我从故土回来,我从废墟回来 在月亮下面,重复我,创造我 春天患病的人,换了一套衣服 出现在秋色之中,在月亮下写诗 深夜葬花的人啊,请不要把我的月亮埋葬 终有一日,我的眼睛会看不见星辰 那时,我会恳请月光把我掩埋 我在表达什么 当我写下:春天 冬天已经来临 当我写下:啊,雪
他们肩扛支架,镜头悬挂脖颈 个个年轻,为了过度敏感的按钮犯愁 一种触碰遥不可及的美的企图 在界限模糊的沙滩安营扎寨 调整参数,对准那颗苍白、失血的心 她富有公共意识的跳动 定期汹涌私人的情感潮汐 海风的手指不断伸进女生的长发 男生分发小饼干,烘焙过的沉默 圆形而神圣,握在手心说不出像是什么 谁钻进帐篷,打开一盒卫生巾,感受那厚度 听见自己缺席,听见他们讨论毕业旅行 讨论不再
仿佛我头脑中那点晕意 就在眼前,浓雾变化着,分割着 饱饮目光的风景—— 雨水中古长安的秋意 将我,还有那一路新熟的石榴裹紧。 从皇陵归来,赶往骊山的途中 车窗外的雨,已被渭河的水神吸走。 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熟稔: 游人们自觉地,走上前 仔细辨认。贵妃沉默的雕像 经由闪光灯,印上一张张相纸。 我也照了张,没有人的 为了补充将来可能荒芜的记忆。 绕过一座座雕花的池子 我在一个
坐上这辆巴士的最后一个座位 无线耳机里回荡我躯体里的雨声 候鸟的翅膀挥动信风的痕迹 除了迁徙它还拥有旷野的一切 我闻到存在我之前而消逝在我之后的记忆 那些具体的时刻曾如此真实地存在 直到血液汇入海洋 你的身体与恐惧如此遥远 如同我背后的港湾 目光辐散在旷野 从这一端到那一端 回声联结群山与我 和我交换过呼吸的人群 在各自寄居的壳里默念不通顺的语言 把他们盲目的手指编成彼
若是被冻着伸张不开, 若是不见星空与尘埃, 若是昏沉沉地仍在等待, 那便拥抱自己好了。 用黑色的染料来 开拓疆域, 假装自己会在别处凭栏, 天真可爱。 重生的季节 三季轮换,光阴扭转 夏日独立其外,因为它不被允许 在我看见不悦的汗水投降前 没有什么,逃得过 横斜着切去日日的沉思与梦游 捣碎过的,咀嚼过的,一律不算 我仅仅爱慕于广场上刺耳的鸽哨 找不到哨声本该达到的地
季节深陷于蔚蓝的大海 鱼群穿过孩子的笑声 你所看到的,春日里盛放的花 是雨水嫁接在泥土上的笑 循着一把老旧吉他弹奏的音律 我努力绕开生活 绕开厌倦、颓唐和深夜里疲乏的清醒 做一个停在路上的人 为匆忙的行人掸去肩头的露水 听夏夜温柔的蝉鸣在地上喧闹 不用赶路,也 不用向世界索求什么 我来看你 (一) 九月,我来看你了 漫山的蓝色野菊开得正盛 这里应该刚落过一场雨 秋
如何以路灯的姿势介入夜晚 黑的紧握,凝滞的呼吸 一棵灌木在车鸣后放下戒备 我嗅见雨水在阶梯上生锈 略带苦涩的嗓音,与身后的寂静舌吻 本想趁机大放厥词,像抓住一对偷情的蝴蝶 但构建的词语已被打碎 甚至惊动了准备跳上窗台的狸猫 对于黝黑的世界,我从不吝啬恐惧 浑身的松针,越来越难以形容 体察冷的日子,双肩剥落着木屑 我想起了雪的生动和忏悔 从天而降的异域,美丽的丝带舞 以及我
昨夜窗外有海风,不知你是否听到 树浪,可爱的树浪 沉静让我们 珍爱彼此 好多年前的一天,我们同时拥有生命 孱弱地成为希望,或者游丝 白汽在我们掌间升腾 你说 每一口气都在积蓄更多的乌云 未来的足以令你担忧,但雨水并不会 浇灭所有黑影里的眼睛 在热带,荫蔽不如共存那样可贵 我们拥抱时,胸腔内的叶子便全部生在一起 此地也曾有孔雀,由于我的执着 在热带,羽毛来自铁树的相融 我们
许多次我返回童年的红木门 穿过池塘边那条幽暗小径 落叶悬停在秋天,蝉声持续 到母亲开始在空地上晾晒厚棉被 冬日尚在不远处 有一天我失足掉进水里 浑身沾满浮萍和淤泥,蜷缩在 夕阳轻覆的桦树林中 那条洒满光的小径,通向 爱与希望的城堡,正缓缓张开 母亲般柔和有力的双臂 橘黄色的记忆从此刻延伸 深入炉火的内部 在彼此内心下雪的日子静静燃烧 许多个午后,或是黄昏 屋顶的落日像
对于礁石而言,大海日夜分娩的 一排排白浪 是值得终生厮守的 渔船未曾担忧海水会干枯 滩涂会夷为平地,或者 突然消失 在反复领受海风的安抚后 出发,又抵达 将所有的心事归还水底 每次相遇 我总看见波涛,配以明净的天空 来为它们加冕 王谨宇,黎族,1987年生于海南陵水。
整个黄昏我都倚在龙湾半岛码头石栏上 看白鹳,曲颈,立于水边,身体一动不动 太阳即将落下去,流水过处 水边的倒影即将归于无形。我缓慢 而笨拙地守着白鹳。白鹳寂淡 望着远方,那些浮萍、芡实与残荷 都有了归宿。而流水闪着灵光 向岸边推送着什么。我如此镇定 向天空让出了一份闲心,向白鹳承认 自己的渺小、战栗。未了的心事 可以托付给霞光。清白的流水 可够安放旧书桌。青山岛上 也足够安
为躲避清明的细雨 我的肩胛,后腰,膝盖陆续酸疼 多年前取出子弹的部位 需用更多思念来填补 除了我,没人能在遍地松枝间 找到奶奶遗失的针线 可以缝补那件旧亮的皮袄 从里面剥出爷爷离世前 无尽的枯瘦与苍白 先后死去的人该如何穿过泥土 率先找到对方,山体坚硬 困住草木体内 久喧未竟的虫鸣 唯有墓碑年复一年地发亮 埋头铺陈早已烂熟于身的姓氏 寥寥数语,百年寡淡 同香火一道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