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伴走了5年后,我走出伤情,开始正视现实,考虑自己的晚年生活:我该怎么办,也即,我该怎么养老? 中国面对汹涌而来的“未富先老”国情,政府出台了很多政策,老百姓也在网上晒出了各自的民间养老方式:居家养老、抱团养老、进养老院、社区养老、子女养老……我在朋友们的建议下,考虑了自己的实际情况:老伴已走、单身一人、年龄已大、独生子女但在海外生活……和儿子商量后,决定去投奔孩子,儿子表示欢迎。
作者简介刘庆邦,著名作家。1951年12月生于河南省沈丘县。当过农民、矿工和记者。现为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一级作家,北京市政协委员,中国作协第九届全委会委员。著有长篇小说《红煤》《断层》《远方诗意》《平原上的歌谣》。中短篇小说集、散文集《走窑汉》《梅妞放羊》《遍地白花》《响器》等二十余部。短篇小说《鞋》获1997至2000年度第二届鲁迅文学奖。中篇小说《神木》获第二届老舍文学奖。根据其小说《神
追踪短篇小说发展近20年,每年都会读到刘庆邦的数篇佳作。我在2023年短篇小说年度述评中,重点论述了他发表在《北京文学》上的《打捞》,说“他是一位执着的现实主义作家,在短篇小说写作上可谓常写常新”。他读后回复我说:“我喜欢你说的常写常新,做到不容易哩。”现在,我又先睹为快地读到了他的短篇小说《京京爷爷》。感觉到他又在探索一个新的时代问题、主题,人物还是社会底层的普通人物,但作家的目光却转向了他
作者简介徐浩峰,笔名徐皓峰。1973 年生人。导演作品:《师父》《刀背藏身》等。小说作品:《武士会》《道士下山》等。 吴妈在院中哭,临着何思思的窗。 吴妈是自梳女,香港女佣阶层由自梳女垄断,出嫁年龄自己梳了少妇发型,自己嫁自己,这辈子独身,不反悔。何思思开窗,说不用您来我这儿哭,我已求过父亲,您的事没余地。 吴妈当佣六年,口碑好。下午被何父撞见,她开了客厅的收音机,压低音量听
香港金像奖是地区性电影奖项,奖励本地艺人,周迅、秦海璐获奖,是参演、导演和出品方都是港人,本地人去颁奖场,几站大巴就到了,还有走着去的,多年惯例,不负责参赛者机票和住宿费。多年前,因参与一部港片而入围,一位朋友搭线,香港某区的盆栽协会愿代付我差旅,接站的是两位六十岁人,吃饭时,看他俩拳茧厚。指节脆弱,美国爆新闻,拳王泰森街斗,也会手指骨折,经过赤手打沙袋打墙,生出拳茧,方敢街斗。他俩年轻时香港
武林是传奇,爱情也是传奇。两个传奇加在一起,是青春。 兵贵神速,拳在神速,心动也是神速。 《神速》讲的是一个心动的故事。 以前读心理学,有一段比喻特别妙,说奥地利的矿工把树枝丢进盐矿,再捞起来的时候,树枝上满是亮晶晶的晶体,美如钻石。 结晶的过程,就是心动的过程。 结晶,让人忘记了那原本是一段树枝。 心动,是从遇见之前开始的。这个故事有意思之处在于,所有的心动,都来自讲述
偶遇 机会来的时候,像贼,神不知鬼不觉。 我最初丝毫没留意到那个背对着我的肯尼亚女子。我关心的,是坐在她对面的那位亚裔男子——在东非,你能见到的亚洲面孔不多。 我刚从为期一周的游猎团下来,正在酒店的大堂里准备打车去民宿。这家酒店地处商业中心区,虽然不大,却和好几家旅行社挂着钩。那天是旅游团上团下团的日子,大堂和安检口出现了难得的人流,卸行李,装行李,办理入住或退房手续
一 王槐树是王团村的第二才子,第一才子是村主任王义。这个前后位置是王槐树确立的,他给自己定位第二,说在王团村,天大地大不如村主任大,锅大不能大过了锅盖去,所以村主任必须第一。第二才子王槐树大展才华的时刻是在粉碎“四人帮”的那一年。那一年,县里要求各乡各村都要以各种方式积极深入地开展揭批“四人帮”的运动,王槐树创作了一首歌在村里举行的揭批演唱会上演唱。县里文化宣传口的领导和第一才子村主任王义都坐
潘主任的办公室在七楼走廊深处,可也像是走出电梯即到。深入走廊的一段路你可能觉不出步子是自己迈的,在他门前的停顿、敲门的节奏和往里走时的举止也都有一种必当如此的模式,你会自动托身其中。如果你想做出一些自主的改动,最好也先浮升到七楼办公。 这么说或许有点夸张,但适用于我,尤其是上个月我缺勤了三周之后。我自然请过假,说过孩子的状况,但其间也推了两个文稿任务,其中一个是潘主任的述职报告,因而透支
春天 “哦,哦。”她一直这样说着,把地铁口后边的花园当作了森林。她一只手紧拉着狗绳,一只手在半空用力地挥舞。她穿了一件套头衫,这使她的身材显得更胖。她笑了,牙齿在阳光下泛起贝壳的白。她的狗和她的表情相近,只是狗的嘴唇太厚、太黑,让它的牙齿显得十分不真实。她梳着齐耳的短发,据说每天都需要去指定的理发店打理,每次都要花掉卡里的二百余元。她很享受这样的消费,让她内心愉悦,感觉与众不同。在小花园的长
我再见家乐时,他身边排满向日葵,他还是又黑又壮,还是爱说“怪好”。我觉得这个“怪好”,像是一个孩子交付给成年人的鼓励,在我身上起到尤为突出的作用。我蹲下身子,看着向日葵的根,和培它的土,一直懂得家乐的这颗心,更懂得最高层长年招贤纳士,要的是像家乐这样的人才,虽说家乐还是个孩子,可看起来总比那些为了高薪职位,靠编故事赚钱的人靠谱得多。镶着大金边的咖色圆盘正随风摇摆,蜷曲内扣,黄澄澄的一片,使我不
五年前,我的家乡大路村发生了一起命案:三名十六岁的高中生杀害了一个七岁孩童。当时我正在外地读书,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回乡当了教师后,我开始关注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这桩尘封多年的案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趁着假期,我走访了一些了解这件事的人,从他们碎片化的讲述中,基本拼凑出了案件的来龙去脉。那天下午,我拜访了大姑父,五年前他就在光明中学当保安。他端着大茶缸,穿着大裤衩,坐在黄瓜架下搓着自己的
老罗在电话里和桂英吵了一架,老夫老妻三十多年了,吵架还是头一回,也不是没有顶过嘴,顶归顶,气不过一支烟的工夫。去年孙子上幼儿园了,桂英就去儿子家帮着带孙子。之前孙子是外婆带,儿子给桂英来了电话,谈了困难,又谈了希望母亲能帮助解决困难。桂英随口问,外婆呢?儿子说,他外婆也要带孙子。儿子的口气生硬,把孙子和外孙分得很清,桂英估计是小两口拌了嘴,说到底还是因为儿子收入不高,请不起保姆。老罗和桂英就一
古代有一个皇帝叫李密,但这个叫李密的不是皇帝,他是木匠。 方圆百里,木匠李密的名头很响。 人的名树的影儿,一个人的好名声可以带来好的运势。李密不仅人品无瑕,且有人不可及的手艺。那年,锡伯河两岸八八六十四个村子的九九八十一名木匠麇聚一处,摩拳擦掌,竞技展才。彼时,匠人聚会,没有定律,皆是率性而为。无论铁匠、瓦匠、毡匠、皮匠,五行八作,一概如此。譬如,有个木匠在皇城给一位王爷的花园盖了
1 ——她终于成为一颗能孕育珍珠的蚌,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一粒珍珠的诞生,似乎只有这样,才算是婆家人和娘家人最成功的一桩买卖。 我在灵堂行完礼后,就四处搜寻一个影子。 五姐夫呢?五姐夫,五姐夫。我大声呼叫,一边掀开帘子进到里屋。有一张瘦脸从玻璃棺材的那边探出,怯生生的笑像是挂不稳当,随时就要从那些细密的皱纹里逃走。他应声着我,也一边掀开帘子来到里屋。表姐表妹们忙着给他让座,给
9月16日的东海之滨。年年此日都有一件惊心动魄的大事发生。 数千艘渔船齐集象山的石浦渔港,铁锚未起,突突作响的发动机却已经预热燃烧多时,船体在微微颤抖,似强忍着某种冲动。无形的火正在机器内部熊熊燃烧,有淡淡轻烟从船尾丝丝袅袅溢出。船长们双眼凝视着前方的海面,手里的步话机处于开机状态,随时与指挥中心保持着联系。海浪轻摇,赋予每一条船以一种引而待发的动感。那场景,不免让人想起古代一场正要发生
萱萱是我的独生女儿,刚五岁多点,大名叫关明萱。萱,百合科,多年生宿根草本,夏秋季开花,橘红或橘黄色,无香气。嵇康《养生论》曰:“合欢蠲忿,萱草忘忧,愚智所共知也。”张潮在其《幽梦影》中更是推崇:“当为花中之萱草,毋为鸟中之杜鹃。”然而她妈却不允许我在家里直呼其大名,总认为户口本上的名字叫起来生硬,与女儿有隔阂之嫌,于是我就时不时地心血来潮,报复似的给女儿编出诸多的朗朗上口的亲切小名来,花鸟草虫
母亲有一百多天没出过门了,她把自己关在心里,她的心就更小了,小到几乎装不下任何东西——除了我。 母亲老家在城郊,以种菜为生,主打韭菜和西红柿。韭菜为西郊盖韭,最初依靠风障和草苫或苇毛覆盖保温,后来经过软化栽培,韭叶柔嫩肥厚,香味浓郁,素有“千里香”的美誉。那西红柿与普罗旺斯西红柿遥相媲美,尽管母亲对普罗旺斯闻所未闻。家中兄弟姊妹五个,她排行老二,实际上是老大。小时候,在生产队当队长的姥爷
且放白鹿青崖间 须行即骑访名山 ——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 翻山落泪 抬头的时候,我知道了草的困难 叫色拉的草原前面是山后面是山 即使登上百米高的子午定标塔 周围也都是山,群山环绕的稻城 四月的草地幻想不了六月的花海 干净无云的蓝天永远在高处 始终与盘旋的公路保持相同距离 当汽车爬上一个山头 还有一个更高的山头在等着呢 从明朝走来的热乌寺还在与
回乡偶书 将旧铜壶从镜中移至 火上。灰也在 开花 借夜风的手 把打瞌睡的灯盏摇醒,拨亮 村头的星星 松开的发髻从头顶滑下来,滑下来 就滑下来,不予理会 那些身后没有光的影子 门帘后面,是一呼一吸的 生活,偶尔也缺氧,但不缺 久违的咳嗽。公鸡又叫了 替下蛋的母鸡 和蛋壳里迟早都会冲出来的 小鸡 苦菜没了 我跑回去,取我的铲子、筐 取我冰凉的小手、滚烫的小伙伴……折
七八老友坐在各自的寒风里 各自消磨命运。眼灯于酒液中 无由明灭,又似乎被某种深邃的幻雾 据劫。仍然笑语 仍然酿造崭新的祝词,然而 当激情变成习惯,留给我们的 便只剩流水的阴影。我们在歌唱 月亮平添的寂静与孤身 因为狂喜如此耗费气力 如此需要更多的暗淡偿还,于是 我们假意随和地接受黑暗 也在黑暗里,重新找到了美的格式 是的,美,然而无所依附 无有盛接泪水的府门 我们以空洞
来了寺里了,总要拜一拜吧 转瞬就被巨大的金色头颅环抱,我只能保持 紧闭 前额即将与软垫相触时,我及时 收回了自己,仿佛我才是钵中金毛犼 不想再呼吸了,呼吸带来心的妄动 我如今只是自作权威,讲什么 信什么,我多一次轮回,就少一件外衣 时至今日,也只剩这赤身裸体 但我仍然每天念经,不再练习符咒 养了一窝蚕,纪念一位女神,日复一日 假装家里灰尘多,拖地、扫地、远离屋顶 容忍那条青
冰雪在夜晚摩挲城市的脸颊 黎明过后 城市的五官因消瘦放得很大 你说我是 横亘在这里天空上的一根骨头 经过我手触摸的 都要彻底燃烧 但我想 我只是个 看着云彩发呆的专家、 爱情的白痴 和生活的门外汉 以流泪的能力为代价 换取一个幸福的权利 ——为你跳支舞 我的脑袋是一只无趣的蜜瓜 我时常 书桌前静坐,故作深沉 细嗅香烟,假装 和艺术相亲相爱 然而我的脑袋不过是
在船山区的郊外 有一个拆房子的人 他咬牙,挥舞巨大的铁锤 砸下去,锤平凹陷 一下,又一下 把自己锤炼成 无休止的工作机器 如一群只顾筑巢的蜂 在没有大厦与飞鸟的宁静处 落日跨过涪江水,恰巧 钓住岸上的渔夫 而我故作镇定,未去惊扰 海风吹过盐水的内部 他从暮色中缓缓走出 铁锤上捆绑一小团废弃的钢筋 像一团小小的流云与命运 点石记 雾晨飞鸟还没苏醒 小船还未驶离,海
第四季古冰川在三百万年前路过螺髻山 在没有天没有星的时候,昏沉进险滩石子 联步徐来的情人,在水下秘密航行 在谷地仰望的人尚未结好天菩萨 挪动刻槽、摩擦、崩坏、重塑 凝固、塑形,形成辞藻的悬崖 使你陡峭于攀登,次次失手于月亮之下 叼鸡的斑鸠携来雷电,在正上方 天神密谋,为独眼的太阳月亮 命运丝线留下磨刀石 打磨镰刀直到发亮直到镰刀歌唱 牧羊人是丰收的眼泪,毕摩言语 在受诅咒的
冬日的穴位,我的命门和印堂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隐藏骨肉之中 岁月是它们的神,赋予它们狂风 撞击和水分 我别无选择,在暴雨的挟持下 欲上驳船,风平浪静之时 寻一支艾,修复破损的五月 艾草飘起来,我用手指 我用一根火柴 从正午开始 阳光在艾草里燃烧,皮肤在热气中获得 浪潮 待我闻一闻手指,居然像一个 在烟草里翻滚的人 它是那样幽香 又不失 礼貌 张萌,1968年生于江
这里并不是我想到达的地方。它的诗歌太多 过于顽固了:往事和旧路的氛围 字里行间地冲撞着我仓促的行程 我也不懂佛与道 不懂南方历史的屐痕是怎样一路踏了过来 我承认我的浅 连日以来的爬山过水也使我疲惫 四面丘陵中,所有光阴都扎进了草木的根茎 左右盘结,风一吹,就不住地摇动起来 不必多言,我要在天黑之前下山 可是太倦了。身后小寺的晚钟,如同山的长叹 太倦了,我只身穿过 晦绿的空气
形如尸体的鹤,叼啄黄铜小鱼 翠湖如奶油亮得发腻 他向里面呕出鲜血,一座染坊 从其中升起,留给他的启示如下: 黑发人触发捕鸟机关 灰色事件的结果是杀死一只 有从属关系的乌鸦。生命脆弱 像一只琉璃绿盏,华丽而易碎 承载不了现实主义的苦果 他逐渐领悟了生活的本质面目 秋天的黄昏,坐在稻草堆上 看坟,写坟,为自己挖一座坟 然后成为鬼。在此之前 为了对抗世界的必然性 他决定加入修
那应该是带着一张张崖壁的面孔 应该是,带着小村的脚步声和晨雾 不放过任何一个村姑的手 在浣洗声里,滴答滴答的一种幸福 那应该是月光下树梢的摇晃 和溪水切过的一道弯又一道弯 应该是从别人的睡梦中打捞起的 挂在嘴角的一丝别恋 而九曲溪的风在低处,与水 混合的景致却一直跑不出乡音 跑不出一个男人的脊背 九曲溪的风,低低地像我一样 摸着岩石上的裂痕和草根 摸着一处处死亡与重生的植
雪水拍打着屋檐 我知道,时光已悄悄溜走二十年 每一根汗毛似乎都发出声音 我终将会不再年少 有那么一天 也会在行至命定的时刻失去天真 在最甜的须臾喘息间 趁我还能回忆起食梦貘吞下梦的快感 抓起笔立刻写下这首诗 写给二十年后,四十岁的自我灵魂 请你千万要记得 缕缕发丝下,用橘子皮做成的记忆枕头 也曾是一枚充盈着新鲜果浆的 橘色甜柚 柠檬树 你路过一丛柠檬树 鲜黄柠檬成熟
亚热带还是像往常一样 铁丝打进椰树的脊柱 渔民眼里有盐的光泽 生活比海更淡 于是海难过后,我们学着写诗 写诗,拟悲痛的公文, 拟从未到来的喜讯 天色昏暗时,向妈祖和地头蛇 了表忠心 说到这,应该有古老传说 更俗套的,神秘的海的尽头 红色的清晨,楼下拉响台风警报 亚热带还是像往常一样 江璇,2004年生于浙江绍兴。
楼上露台种了棵金银花 四月中旬,绿丛上银白一片 次日又一片金黄 我爬上梯子,伸手欲采摘花朵 一只蜜蜂翩然而至 旁若无人地叮上花蕊 俨然这方花丛的主宰 而我,倒像干了亏心事一般 赶紧缩回了手 恍惚我并非主人 陈修平,1971年生于江西九江。
一开始,我希望 我们的爱情类似棱镜 不是单面的: 从一个日常出发,走向不曾预设的 多重可能。这意味着 我们将始终是两条曲线 在缠绕中保留自我。 后来,我希望爱情 是一列火车,变轨的刹那 握住一同降临在身体的实 来不及留白。 再后来,爱情是一间牢房 我们在盲目中死去,它才向世界 敞开。 分手后 难以置信,与你分手后 所有事物都失去了 原来的颜色。孤独失去孤独的 颜